山趣之二

　　屿夫

　　依我的体验，凡偏爱向山中行者，皆属能自我激励之人，长路曲折、陡峭而力量源源涌来。但入山林，便恍如身体里有一个交响乐队开始了演奏，又若畅饮纯醪，兴奋莫名，行状异于常态，浑忘端严风度，微醺中显现出自己性格讨笑的那一重。某回，沿富春江岸逛山，暂憩的山道边有茅草覆顶的小房院，人言乃黃公望故居，乐得仰天长啸数声，然后奔走观赏，令路人大感诧异。对了，这就是我的好玩，拾得山的妙绝时，不免亮开嗓子一番呼喊。旁人或以为怪腔怪调，而我独感觉安逸，给自己登山增添了几分乐趣。

　　喜在山径和峰巅上，沐浴清风中啸叫，像是我拜山致敬的仪式，亦获得些难忘的际遇。以后想起来，山与人与时事的美好感受，俱浮现眼前，仿佛重新登临，又身处深山幽谷了。

　　黄山归来不看岳，老话了，却也说尽它超越众山的不一样风姿。毕竟名山，可以满足所有人差异化的愿景吧?我的故事讲给你，不知你是否感觉点特别。黄山游，能不上天都峰一览群峰小?此峰海拔1810米，气势拔地跃起直冲云霄，高虽屈居第三，然险峻指数位列第一。常年云雾缭绕，极具神秘色彩，古称“群仙所都”，意为天上都会，故得名天都峰。诗赞：“任他五岳归来客，一见天都也叫奇。”

　　心向往之呵。那年我沿索道进山，哪管当晚何所居，直接寻到天都峰下。哈哈两声，抖抖背包，手脚并用，朝那并不明底细的高处攀爬而去。不知彼，真的是会陷入尴尬中的呀。待我挥汗接近名满“天下”的鲫鱼背时，喜呆了，眼晕了。天都峰上，有段路长只10余米、宽仅1米，两侧悬崖绝壁，深邃千仞莫测，其形神毕肖鱼之背脊，似乎正出没波涛昂首云天。神工鬼斧才能创造的美啊，得见即是福分也。然而，坡陡据云达85度左右，风吹云涌之际，鱼儿仿佛要作势摆尾刹那跃起，人立其上恐有摇摇欲坠之虞，难关耶，惊骇下身体迅速贴紧地面，张望四周，如何脱困才是?难道尽弃前功后退?在我前面的是一位女士，只看她战兢兢，四肢着地，爬行，通过了。好歹不愿半途而废，站起来稳住，屏息静气，步步为营般挪动双足，终于也赢得险胜，登顶了。心绪稍平静，该是要先去穷尽美景?没有的，我站定峰顶崖畔，纵目无边风光，鼓足精神，双臂伸开若拥千山万壑，长啸一声，又长啸一声，再长啸一声，方才志得意满尽兴了。三声喊罢，畏缩情绪遁逃无迹。返回再过鲫鱼背，镇定自若如履平地，坦然举步跨越，用时未足两分钟。归来则成笑谈。

　　也还是黄山山中事，山总有诱你回头看的佳颜色。又一次，欲观日出，凌晨五点出发，爬到一巨岩上，与狮子峰旁的猴子观海遥对。择倚悬石，临峭壁，万顷云海笼罩连绵碧峰，晨风清凉合意。静坐眺望天际，想象云开日出时的壮丽辉煌。未久，跟上来两位英俊男生，落坐身边。互致注目礼后，开口问询聊天，原来是初涉职场的大学生，向往黄山已久，今次了愿。

　　惭愧，我不小心表现出了好为人师的短板，居然冒昧指教。还好皆鼓励力争上游的话语，谅不致误人前程。这个早晨，快乐的是偶遇小友，惋叹的是日出景观迟迟不现。时间已过，该散了。离开前，我试问大家相逢一场，虽然没有看成日出，但一起长啸几声可以否?欣然接受，仨人效那猴子望海望天，用足力气，长长地喊叫起来。余音绕峰岭，不再遗憾，欢欢喜喜挥手别去。哦，猴子观海别称“猴子观太平”，为太平世界欢呼不亦乐乎。

　　曾遇互相应合的登山爱好者，因为从未晤面，就任由自己施展想象力了，真是好的。多年前，有机会登大别山天堂寨，漫步密林，呼吸负氧离子含量丰富的空气，惬意得很。爬上一座山峰，惊见奇岩，顿时令我震撼、振奋不已。一似人物，有将军之威武;一似马形，具战马之神勇。据岭巅俯瞰前方，予人以持干戈以卫社稷的强烈感受。瞬间想起一句歌词，大别山英雄的山、培育了英雄千千万。至今，不知是哪首歌里的，更不知准确与否，怎么记下的，也忘了。但却突然冒出来，更突然的是近旁林深掩映处，忽有女子的啸声响起，干净清亮、婉转悠扬。我大喜，当即应合，默契地此起彼伏长啸了几回。声音即灭，万籁俱寂，犹似大战前无边的沉静。这是何等样妙人呵。再观将军，已动感十足，可是要跃马驰骋沙场么?

　　欲享山野之趣味，须得时代之美好。今天，幸福快乐无处不在，可流连风景里，可徜徉文化中。登山而广胸襟，吐纳间浊气出、清气升，身心爽快，精神强壮，灵魂澄澈，多益于自己的生活，所谓压力不妨抛弃山涧，让潺潺溪流冲走好啦。这个春节长假，再向山中行吧，虽各异其趣，然快乐应可分享啊。

　　(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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